水中的男孩
      
   
    　　
    　　 我的家搬到百花井已有两年。是租来的屋子。因为经济拮据，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约摸二十五平方大小的空间里。期间曾为了多收的几块钱水电费，还有窗台后那条久不见清理的污水沟，与楼上房东夫妻俩拌过嘴。每次，房东家女人都盛气凌人地站在过道上，骂到，嫌臭嫌脏那就搬走啊，屋子放这还怕租不出去，一个月那点房钱我还不乐意租呢！当然，这些是从我妈妈嘴里听来的，她同样是个罗嗦而又爱抱怨的妇女。这周边的环境和人事自己了解的不多，但我在家的那些日子，它平静地像水里的鹅卵石。
    今年暑假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假期一样，热且让人烦躁。因为要准备来年的EM-4考试，加之父亲的严厉管束，我放弃了出去做兼职或家教的想法。
    许多个白天，家里就只我一人。爸妈要在工厂上班，小弟被送去了农村老家。无聊时就把家里的几本旧小说找出来翻翻，它们是我每年夏天都要重读几遍的。在走廊前的树阴下，我一边读小说一边看四邻的小孩玩耍。他们玩的投入，很少注意我。
    隔壁同样是搬来这边的租住户。那家人的女儿大概刚念幼儿园，黑黝黝的皮肤，时常穿着过膝长的旧筒裙，束缚着他那爱乱蹦乱跳的小腿，像被包裹起来的芭比娃娃，扎着翅膀的黑鸭子。她这时正傻傻地看着二蛋在水龙头下冲脚，表示了极大的好奇。但她不敢伸手去碰一碰凉水，怕溅湿了裙子又挨她妈妈的打骂。
    二蛋总是在冲洗脚丫子。似乎他的小脚上有冲刷不尽的污泥。在每个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，他会准时出现在公用的水槽边，侵入我的视线。
    这个房东家的儿子有着草稿纸一样泛黄的肌肤，吓人的瞳孔。毕竟是孩子，除了在傍晚他会准时出现，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不见踪影。他的妈妈，那个不受欢迎的房东家女人，为此成北京哪里治疗白癜风较好了百花井大街上各网吧的常客。她一在那场合找着二蛋，便破口大骂，扭他的耳朵，说你个不争气的东西，怎么就没记性呢，昨天刚打过你，非要活活气死我哦。
    她气喘嘘嘘，每次都是歇斯底里地吼，惟恐网吧里的哪个角落震慑不到。二蛋懵懂地扶着疼痛的耳朵往外走。习以为常了。
    父母的暴力时常并不是对教育产生效用，而是单纯的发泄，释放心里的怨气。打一打骂一骂就完事了。但房东家女人的怨气似乎是长久的存在。当傍晚来临，二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，自顾自地在水龙头下玩水。那个穿筒裙的小黑妹，笑嘻嘻地指着他说，又挨揍了吧，又挨揍了吧！
    二蛋斜了斜女孩一眼，蹿起来迅速将她勒到水槽边，让自来水扑溅到女孩的裙子上，嘴里嚷嚷着，叫你笑我，叫你笑我！眼睛里包裹愤怒的火焰。敏感的男孩显然不喜欢被人讥笑，特别是比他还要弱小的女生。这种明显以强凌弱的行为，自然招致了房东家女人更大的恼火，她不管事件的起因与对错在谁呢。二蛋，这个屡遭打骂之灾的男孩，胳膊和小腿上尚还滑动着未干的水珠。他从不反抗不逃跑也不申辩。
    但当某个好事的女邻居开玩笑说，二蛋，你恨你妈妈吗？她动不动就打你，她是个凶女人。
    二蛋却用邪恶的眼神瞪着那个人，说，你他妈的才是凶女人。
    　　
    二蛋有种种劣迹。但我仍对他保有好感。我喜欢看着他在下午五六点钟时玩水的样子，像热爱一件手艺活那么专注。他一点不像那个令人生厌的房东家女人。
    一天下午，躁热的空气快将屋子掀翻起来最好白癜风治疗方法。这时二蛋来到我的面前，邀请我去近郊的水库游泳。
    我说，你会游泳吗？
    二蛋点了点头笑着回答我，水性好着呢！
    我们一起裸身泡在烈日下平静的水中。水库附近尽是农田菜地，尚能觉察一点生之绿意。二蛋的水性果真娴熟，简直水生物的族类。他一跃进水中，就想显得无比调皮，兴奋，好象这里是他的私家乐园。尽管他水性好，我还是没答应他游到水库中央去。身子凉快下来，我们就上岸回家。
    归途中，我探问他，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水？
    我水性好啊，我可以做游泳运动员的，哈哈。
    这可不是充足的理由。我继续问。
    恩，我喜欢水，它能让我安静。
    　　
    房东家儿子的死讯，我们是从晚间的新闻上看到的。当时所有人，包括他那常常发火的妈妈，都以为他又在网吧中打游戏。他们出去找了，没准又要揍他。可正当晚饭时电视画面中蹦出来一组湖面的镜头特写，二蛋的尸体就在那个水库中被发现的。他那小小身躯平铺在水淋淋的担架上，他的妈妈，一个悲痛的人，用身北京白癜风专科医院哪家好体将他整个覆盖住。我们看不到二蛋最后一刻的眼神。
    他死因不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