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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不治之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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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7-31 03:52  资料  个人空间  短消息  加为好友  QQ
不治之症

不治之症
      
   
    二十一世纪的钟声即将敲响。每年的最后一天,对于银行人来说,是个特殊的日子。不论老人,还是刚进来不久的新人,大家仿佛发现,今年的年底似乎更比往年红火。
    这一夜,营业网点,本部大楼,灯火通明。人们忙忙碌碌,同心协力,将一年到头的成功与喜悦,失败与沮丧汇入一张张表格中。成绩卓著,人们举杯欢庆;业绩不佳,人们将它当作成功之母,同样举杯,相互鼓劲。
    这一夜,也是酒店老板们的不眠之夜。各家大小银行的职员们,都要利用宝贵的时间,盘踞在大小酒店里,开怀畅饮。
    世上的一切,相辅相依,谁都离不开谁!银行和酒店之间,终于得到了一次双赢!行员们在相互祝愿中,迎来新年的曙光!年年今夜如此,家家银行如此……
    人生几何?对酒当歌,却也免不了有人欢乐,有人忧愁!
    蒋清白,这位“戎马”虽未及一生,但也当了整整十年的行长,终于在世纪之末,在今天这个不眠之夜,黯然神伤地谢幕了。他退得如此勉强。那已被改了出生年月的身份证上所标志的年龄,明显与他本人的体征不符。宁可人间挨,也不愿地下埋,这是许多人面对死亡的一种心态。
    此前的蒋清白,就是怀抱这种心态,恨不能将一天当作一年来过,以此来延续自己的“战斗”生涯,完成自己未竟的“事业”!
    十年磨利剑!树人百年不易,十年树木要容易得多。在这座小城里,蒋清白算得上一棵大树!今非昔比,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见人矮三分,惟命是从的小职员了。如今,在他的身外,按当年的时髦话说,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相映成辉。物质极大丰富的过程,便是精神食粮再创造的过程。
    全行的大聚餐在欢快的“步步高”乐曲声中结束。人们向新上任的行长举起了酒杯,举起了新的希望!不知是谁,在乐曲结束的那一刹那,喊出了一声:“啊,最后的晚餐!”
    长江后浪推前浪,一代新人换旧人,这是自然的规律,这是历史使然……
    小胡驾驶着蒋清白到家之前还属于他的那辆专车,消失在夜幕中,驶向被他称之为解甲归田的地方     
      
    蒋清白在回家前的一段日子里,逢人便说:终于快要解脱了,早就想拿着退休后的几百元社会保障金,到乡村找块土地,自给自足,过上田园似的生活。累了,太累了!很多领导,很多开发商愿意划地,出资金,要我发挥余热。实在是太累了,不想干了,不想干了啊!
哪家医院能够治好白癜风   新年,在人们不同的献辞中走过,旧历的年底转瞬即至。古老的中华民族,几千年来,始终没有丢掉的,要数这个节日,最让人欢天喜地。
    孩子们借着这古老的传统,扔下沉重的书包,拿着压岁钱,难得地做了一回主人;大人们借着这古老的传统,名正言顺地,绞尽脑汁地,想出各种方式相互沟通。一时间,春风里,夹杂着权、钱、情、爱,还有连狗都难以嗅出的种种气息。
    鲁迅先生说得好,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,……,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。家家户户也都一律忙,就像《祝福》里说的那样,虽没工夫迎神接福,却也一样打心底里祁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。
    蒋清白的家里,年年兴师动众,今年更是。
    今年春节,恰逢他改了的身份证所标志的六十寿辰。往年的今日,大年初一,门庭若市,人流不息。艳丽的鲜花,偎依在难以数计的人们怀抱里,朝着一个目标,各抱不同的目的,如长江中的浪,大海里的潮,此伏彼起,曾经给蒋清白带来不知多少欢快,真叫人赏心悦目啊!
    如今,他一似往常,胜似往常,期盼着,等待着,十年来的心血,能在今年的岁末,今年的正月,尤其是正月初一,正月初一的早晨,绽放出更加鲜艳夺目的花花朵朵。
    十年里,每年都有春天来临,来得似乎逐年越发频繁。特别是早晨的春天,似乎更像春天,而春天的早晨,当然也就更像早晨。每年的这个时候,蒋清白就早早起床准备。
    今年,蒋清白起得更早,早早地坐在不知是谁为他精心挑选的高级沙发上,闭着早已混浊的眼睛,厚而呈紫色的双唇故作姿态,竭力表现出一种自信来。那套来自意大利的高级音响,正播放着连他本人也听不懂的音乐。他的脉搏在音乐声的背景下跳动,显得极不同步,几乎没了规律。他那松弛的脸颊,左右各赘出一块不大但也不小的,多余的肉。他时而微睁双眼,侧视放在大厅角落里被艺术化了的大座钟。脸上的那两块赘肉,偶尔出现无规则的抽搐。
    时间随钟摆不停的晃动向前走着。此时,他的心神早已没了主宰。几十年如一日,练就的沉稳,也按捺不住此时此刻的烦躁。蒋清白的“佳苑”里,往日的景致不再,这是他始料不及,意想不到的。
    正当蒋清白内心痛苦不堪的时候,忽然响起的门铃声,仿佛一针强心剂,将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。
    门铃终于响起的时候,还是往年的同一时刻,这使蒋清白的心潮又开始了往日的澎湃。他努力将三步并做了两步,打开早就想敞开的大门。
    蒋清白的双眼,竭力闪耀着无法让人察觉的光芒,准备迎取春风里第一束鲜花。但眼前的一切,顿时将他平日里全身心的“清白”彻底化作了一抔浑浊。
    还是往昔每个年头都第一拨前来拜访的两位年轻女行员,手捧鲜花和蛋糕,一脸灿烂地侧身站在蒋清白的对门,静静地等待着。蒋清白尚未醒过神来,内心里兴奋着,理智上却闪现出疑惑的纳闷,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“喂……”,喂字后面还只有删节号的时候,对面的大门敞开了,同时发出“欢迎,欢迎!请进,请进!”再加上激荡着蒋清白心田的新年问候语。蒋清白愣在门口,没来得及做出第二个反应,对面的大门关上了,发出沉重一声闷响。
    蒋清白两眼发直,刚闪耀出的光芒,即使无法让人察觉,这下子也瞬忽消逝了去。他望着对面紧闭的大门,门上用裱着大红宣纸写就的光灿灿春联,让他想起王荆公的诗句:“千门万户瞳瞳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”
    蒋清白拖着颤抖的,笨重的身躯,又回到被压迫了很久的沙发上。那没完没了的新旧桃符,不断在他的眼前晃悠!
    他是这个银行机构的创始人,付出了自己的心和血,曾经拥有这里的人啊,财啊,物啊,决定着这里的一切,当然也就决定着这里一切的命运!物质的极大丰富事小,更重要的是精神上享受着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各种快感!如今,这一纸桃符的替换,破灭了的是精神。就在当天,不知那一时刻,蒋清白发病了……
      
      
    蒋清白发病的时候,只有女儿蒋莉在家,她刚从大学回家过春节。
    起床后的蒋莉,穿在身上的高级丝织睡袍,还没换去。她突然发现,父亲与沙发不协调地处在一起。蒋清白上肢屈肘,握紧拳头,下肢伸直,双目一会儿紧闭,一会儿翻天眼,眼球缓慢地上转游动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翻白眼。
    蒋莉大喊了一声,妈呀!却没得到任何回应。这时她才明白,在这豪华的“佳苑”里,只有她和父亲。
    惊恐稍稍缓解,蒋莉立即跑到父亲身边,想将那握紧拳头的双手松开,却发现脉搏正常,有被动的抵抗。她又将手伸到父亲的鼻子底下,发现伴有阵发性屏气。这时,她才想起要赶快送医院。
    蒋莉面对这一百六十多斤,处在木僵状态下的肥胖身躯,显得无能为力。她,不假思索地拨通了银行电话,冲着这部往日与家里随时都能保持联系的电话,大声叫道,“喂!我是蒋行长家,你们赶快派人,派车来,要立即送往医院,要快!要快!”
    电话里,只听对方不紧不慢地说,“您好!这里是 ´ ´ 银行。”
    在说完这句规范化的用语后,对方接着问道,“对不起,请您说清楚谁要送医院?”
    蒋莉没等对方语音落地,大喊道,“是你们的蒋行长!”
    没想到,电话里传来,“对不起,蒋小姐,我们现在的行长姓江,长江的江,他好着呢。”
    蒋莉几乎要暴跳如雷,冲着电话又叫喊了一嗓子,“蒋,蒋委员长的蒋。”
    “蒋老行长用车要主任批,这是制度。我请示后马上答复您,请您别着急!再见!”
    对方没忘记最后的文明礼貌和规范用语。
    蒋莉拿着发出嘟……嘟……声响的电话机,朝父亲望去,蒋清白仍然在那翻白眼。
    正当蒋莉一筹莫展的时候,与沙发相望的投影电视机里,鬼使神差地传出救护车的尖叫声。蒋莉恍然大悟,拨通了120急救电话。
    很快,120急救车,一路不停地喊叫着,来到蒋清白的楼下。
    医护人员当场作了应急检查,发现蒋清白的瞳孔正常,对光有反应,心律、血压也都正常。
    在大家疑惑不解地忙碌着的同时,蒋清白所有的症状,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缓解,很快恢复了正常,有如天意使然。
    此时,蒋清白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一切。当看到坐在身旁的女护士和握住他手的女医生时,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视。
    蒋清白将那笨拙的身躯,向女医生移了过去,显露出一种兴奋与躁动,而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。
    蒋清白紧握女医生那洁白细嫩的小手,马上又抽出另一只手,在那只小白手上不停地,习惯性地来回抚摸着,抖动着嘴唇说,“好,好!组织上会安排的,人尽其才嘛!不错,不错,年轻,要继续努力!”
    女医生对这莫明其妙的举动,感到十分惊讶,立刻抽出手,站了起来,说,走!
    蒋清白的身子几乎与之同中科医院步,一下子变得十分灵巧,紧贴着送了过去,那双不久前尚僵硬的双手,一只搭向女医生的肩膀,另一只不停地在女医生腰际摸索着,拍打着,嘴里还不停地说,“好好干,好好干!”
    正当女医生忍无可忍之际,蒋莉冲上前去,说,“对不起,对不起,医生,他有病!”
    120急救车,又一路上喊叫着,气呼呼地离开了。
    当蒋莉再次回到父亲身边时,只北京白癜风治疗最好医院听得蒋清白长叹一口气,突然神志清醒了过来!
    蒋莉埋怨道,爸,刚才吓死人了,你知道吗?你说了些什么,做了些什么?
    蒋清白对女儿说,记不太清楚,好像刚才有两位行里的女员工来看望我,我对她们说了一些关心和爱护的话,这有什么?
    蒋莉气不打一处来,说,刚才你犯什么毛病!蒋清白说,瞎讲,我有什么毛病,你看,好好的,好好的。
    蒋莉看父亲没事了,也不知给折腾多长时间,说了声,好了就好,回到自己房间。
      
      
    晚上,蒋清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喝下女儿送来放有安定的牛奶,早早地睡了觉。
    蒋莉将白天发生的事,告诉了从姨妈家拜年回来的母亲,蒋清白的妻子杨柳。杨柳听完这些,对女儿说,孩子,你大了,也该明白了。
    于是,在这个不眠之夜,杨柳对女儿说出了蒋清白在她眼中的成长历程。
    蒋清白出身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。在那个有成份论,而不唯成份论的年代,蒋清白处在红与黑之间。他算不上“红五类”,又与“黑七类”差那么一点距离,可也有人说跟“黑七类”刚好沾边。因此,政治上加入不了先进组织,生活上陷入了父母不节制生育带来的后果。一家人的日子,虽不敢比上,比下却也有余,清贫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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