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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从今往后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北城稚柚。    时间: 2017-7-15 19:22     标题: 从今往后

从今往后
      
   
    从今往后
    何刚
    1
    七月的太阳,一冒出来就毒花花的。一条步行街,本来也没有什么稀奇,但由于几年前学习张家港,就随手弄出了这样一个手笔:钢架顶把街道遮得严实,街道中间一溜儿摆成了烧烤一条街。在随后的几年里,因为闲人多了,因为有了市场,一条街不断发生变化,不断增加新的内容,有了麻将,也落户了几家发廊……当然,行色匆匆或者慢步悠悠的各色人等,你无法完全准确的作出判断,哪是摆烧烤的,哪是开发廊的,哪是搓麻的。
    事情会有一个例外,老谝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。因为老谝从一开始就在这里折腾。折腾烧烤,折腾麻将。现在和他一起走着的是店里的一个妹子,老谝叫她五妹。但是,他们没有走在这条街上,他们在乱哄哄的菜市场。一个角落里,有3棵石榴树,杯口粗的树干精精神神举着枝枝杈杈和翠绿的细叶,挂着见天就要熟透了的石榴,深红青绿相间,张着个小喇叭,像成天朝蹲着走着的人喊,抬头看看啊,我就熟了。还在老远,什么人只要一抬头都能看见树,但是,跑到树底下的人都没有特意的去看石榴。树底下一溜儿都是摆了摊卖野生菌的,立秋时令要到了,正当时,在这一座高原小城野生菌多了去了。这一个20米开外的小小地段人头攒动,收的、卖的、买的,支了太阳伞、遮了雨伞、戴了草帽,三轮车、单车、背篓、提篮、塑料袋,形形色色的人,形形色色的物品,人声嘈杂无比热闹。
    刚买好菌子,老谝衣角就被拽西藏白癜风治疗去哪里了一下,回头看,见五妹朝左边努嘴,就停住了看。
    一个宽衣宽裤、身材高大的汉子,随手提了一个提篮握在手心里上下的掂,冒了尖的一篮青头菌眼见得就不到了小平篮。小逼点菌子要什么30块钱,瞧瞧,你还搞假呢,汉子把菌子往上扬了扬说。
    你把我菌子都抖烂了,嫌贵你不要买就是了,你抖什么抖呀。都烂了我还卖给谁,你得赔我。一个黑瘦矮小的妇女恼着脸回话。
    赔你!天下哪有这种道理,掂量下重量就要赔的。
    又哪有你这样的!入口吃得的东西,又不是木头刻的铁打的,哪有能抖能摔的?
    ……吵到后边,女的跑过来和汉子站到一起,早噙了眼泪,拦着人不让走,其他话也没有了,就重复一句说,反正你得赔我!
    好了,你个乡下婆子!就给你5块钱。
    20块!
    你要就要,不要就算了,就5块!汉子斩钉截铁的摆手。
    多给点吧!找菌子也不容易,再说了也值!旁边有人劝。
    值了20块你买呀!汉子扭头塞人家。
    一个小姑娘搀着一老太太分开人群挤到前边来,老太太寡嘴寡腮鸡皮一样干瘪的脸上,肤色在斑点中透红,眼睛明亮。老太太就说了,瞧你是个有钱人,也讲道理,和一个女人家计较什么,20块钱这样一篮菌子在今年也值。
    汉子不买帐,说了值你买呀,口更粗,扭过头又是一句骂:关你什么屁事,老不死的!
    老太太忙忙的朝前两步,手里的拐杖就在汉子脚面前一下一下杵来,慌得汉子忙不迭的后退,你,你……
    人的命由天管着呢。该我死,我死,该你死你也得死,谁都跑不掉。我是活得比你长,但老天还不要我死呢。老太太接着说,年轻人,你抬头瞧瞧天上,上边站着好些人看着你笑呢,我瞧着好象还有你家上世先人了呢。
    汉子语塞,似乎一下子被镇住,原先堆着笑的脸凝住了,变得煞白,什么也不多说,丢下20块钱埋着头匆忙走开,逃命一样。
    卖菌女人自顾收了钱,把菌子装好在塑料袋子里,抬头不见了汉子,忙提着撵上老太太,说,谢谢你,老人家,这菌子我得了钱,不该再要的,你拿走吧!
    老太太并不搭理,咂咂嘴说了,天上站着好些人看呢,回头那死鬼又要回来骂我呢。要打雷了,要下雨的,赶快回家。老太太还接着说,但声音很小了,没有人能够听见。
    卖菌女人站在那里,一脸茫然。旁边知情的就说,十五了,老太太兴许到妙云庵烧香回来呢。
    老谝捅了五妹,不料想这女人也好象吓着了,双手拽着自己一条胳膊不算,上半截身子还斜靠过来。走出几十米,老谝停下来,五妹也放开手,手在胸口揉揉,似乎也长长的出了口气,突然神道道的说,吓死我了,老太太头上有气有光呢。
    老谝把手递过去,搭她额上摸,又摸摸自己说,瞧把你烧的。
    两个人说笑着走到菜市场门口,冷不丁有人叫。五妹一扭头,立马高兴起来,满脸是笑说,干表姐,多少天不见了,来了也不过来坐坐。
    穿一件粉底细花短衫,牛仔裤,齐肩短发,发梢浅黄色,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提着称,站在一对菜筐前笑吟吟的看着老谝,甜甜的又叫了声干表哥。看了五妹说,剩下的几样小菜也不多了,你们带回去吃吃。说完就弯下腰把一把韭菜、几个茄子、一小堆青椒往袋子里装。老谝斜着看女人,女人个头不低,身材也苗条,现在弯着腰身,女人在老谝眼里越发生动和俊美。但是,容不得他多想,五妹已经站在旁边用胳膊肘拐他。老谝连忙收回目光,不经意中却和女人的目光相碰,那目光里有水、有人、也有爱怜、还有愁怨呢,自己心里咯噔一下……
    老谝怏怏地和五妹一起走着,没头没脑还想着女人的事。衣服又被拽了一下,五妹斜睨着自己手里提的韭菜茄子青椒突然问,照相时候为什么要说“吊瓜、茄子,耶!”啊?
    这都不知道呀,说茄子的时候,老谝抬手在她嘴角上轻轻扯了一下,这不,嘴就眦开了,你就笑了。
    五妹停下来,自己演练一遍,把右手的东西交在左边,抬起右手伸着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着说了个“耶”字,末了自个笑笑说,还真是的!
    天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了,远远的一声雷。抬头间,咔嚓嚓又是一声炸雷,两人吓了一跳,几乎所有人都被吓着了,斯文扫地乱如群蜂。一场雨说下就下了,吧嗒吧嗒落下来,砸在街面上。
    2
    今天手气背,两场麻将都霉搓搓的。
    老谝笑着说,吴云你个狗日的,赢的时候你闷声不作,随便输点你就大呼小叫了。我听死鱼说前两天你下点还整得不少呢,能进延长你寿命的食物在这里点也差不多了,心不要太厚。
    那有的事,几个小杂种瞎说。扭头朝沙发上拿遥控器正一个个换频道的五妹说,妹子,给哥哥整杯水!
    五妹只顾着电视不搭理,连头也不抬。
    咦,妹子今天不正常呢。吴云歪了身子走过去,把手就要去揪头发,女人把头一偏,站起来时用手格了一下,又顺势在他肩上一拍,吴云趔趄着退了两三步。本来就跛了一条腿,吴云自忖也没女人灵活,怏怏地在一张桌子旁坐下。
    临街的两间门面房,右边一个柜台,空余地方摆了七八张桌子,街面上也摆,夜晚都卖烧烤。老谝离开学校不教书了,就一直在这一幢三层楼房里讨生活。人也怪,几年前喜欢吃吃烧烤,后来生意一天天冷清,而白天店里又总有些闲散的人,二楼就支了几张麻将桌了。什么不的,老谝说,自家兄弟玩玩,消遣也是了,消磨时光也是了。
    人还没有从楼上下来,下面的人就听见了呵欠。
    这个死鱼。老谝这么想的,也就说出了声。
    这个死鱼。不知谁也应了一声。一个干瘦体形的人走下来,小头小脸,眼睛也小还显得凸。老谝以前就说,这样的相貌是苦相,说不定还短命。但是,几年中他偏偏是桌子上赢钱最多的人,又平平安安,除了吃,除了麻将桌子上,基本都在睡觉。这不,人才下来,也没和别人说话,走到沙发前屁股才沾上去又是一个呵欠,倒下去就睡。
    这种人,天塌地陷都不会管的,看着就是条死鱼样。
    老谝其实一点都不谝,就你嘴最谝,我瞧着,老谝这样的名号安在你身上最合适了。死鱼翻坐起来,指了吴云说。
    活该!五妹也在吴云面前伸着两个手指绕了一圈,然后在他额上一点,抡圆手臂掂着脚朝门外去了。
    一出门就惊乍乍的叫,来了,来了,干表姐来了呢。哎哟,干表姐,你来了就来了,还七七八八带什么东西呀。两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站在门口。老谝忙接着了几个装了吃食货的袋子,手和手轻轻碰了一下,鼻子嗅到女人身上熟悉的体香,心里倏忽一下,竟哑了声音叫声:亚芹!女人不觉一怔,也应了声嗯,但是女人接着抬手就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,又轻轻咳嗽一声。自顾走进屋和其他人打过招呼。
    五妹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,心里疑惑一下,突然间又好象明白了什么,脸上闪过一丝不快。她没事一般,提了开水壶泡茶,还到厨间洗了几样水果,又把沙发上的死鱼拖起来,不断找着话题和几个人说话。别人把她当作店里的小工,但她来了没有几个月,或者说认识老谝没有几个月,她就没有把自己当作了小工。每个月时间差不多了,可以寄一点钱回去,平常买什么老谝也给,一起吃,一起说笑,亲密得不是兄妹也像了兄妹。当然,自己有时候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妹子来看来想。在和干表姐一起在厨房择菜准备晚饭,看着她丰满成熟处处凸显女人味的身体,五妹第一次对干表姐生出妒意。老谝叫她干表妹,自己年纪小就尊了她一声姐姐。金庄,那个残了双腿的表姐夫,上个月的那场白事,五妹混乱的想,突然她想到那次表姐夫的眼神,恶毒、像绑扎了刀子,她内心愣怔一下,进门时看到眼里的一切好象更明白了。一下子,五妹做什么都不来劲了。看见锅里的油热得冒烟了,干表姐连忙接了手下菜炒。完了扭头拿毛巾擦头脸上的汗水,关切地摸摸五妹的额,说,妹子,是不是病了。尽管五妹在内心恶了一句不用你管,但脸上还是挣出了笑容,没事的,干表姐。没有事一样走出去,一滴泪水忍不住吧嗒落在过道上。回头看女人忙碌的背影,依然那么亲近,还是亲近得像自己的姐姐。
    老谝说今天喝口酒吧!五妹拿来酒杯,老谝又说,七钱的杯子,我们几个男的每人两杯,两女的每人一杯。扭头朝着干表妹看,女人也没多说,点了下头。男人喝头杯酒都没有什么话,基本上就两个女人在说。干表姐家种菜就说地里的蔬菜,说女人的发型,说穿戴,说到后边就咬着耳朵嘁嚓,还指着男人挤眉弄眼,笑着碰杯自顾自喝酒。
    吴云坐不住了。端了酒杯和两边碰碰,看着死鱼说,几天你都有进帐,是不是请哥几长寿就要从动物身上学习个轻松一下?死鱼翻翻眼睛,就说了,跛子你唱歌瘾又发了。行,行呀!
    真的?
    死鱼又说,当然真的。不过呢也得等哥哥我也有了歌瘾啊。
    五妹一个人笑。吴云指了指死鱼说,他得罪我肯定没有好处,妹子,你得罪我了也占不着什么便宜的。在美女面前我很色狼的。
    才不怕,你个死跛子。谝哥当你是朋友,倒酒给你吃,如果你露出豺狼本相,对付你也有呢。在笑声里,女人还站起来,很夸张地清清嗓子,双手比划着开口就唱:一条大河波浪宽,我家就在岸上住,朋友来了有美酒,若是那豺狼来了,对付它的有。唱末还用手朝吴云一指学说了一声——砰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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